在路過這四十一個故事之前,先來說說這本書如何路過我的生活吧!依稀記得當時,突如其來的疫情,讓忙碌而喧囂的生活倏忽停滯了下來,像是原本疾馳於名為生活的軌道上的火車,被人意外地拉起了煞車桿。漸漸地慢了下來,漸漸地能夠專注於路旁的景致,漸漸地有餘裕從書桌旁那疊厚厚的,擱置已久的書本中,拉出一本來消磨午後時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拾起了那本名字看上去有種從容淡定,卻又有些滄桑和故事的書——《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一些節錄與觸動
|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那一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跪在女孩前,
說:「荔枝我愛你。」
今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說:「荔枝我愛你。」
這裡無論多美麗,對於茅十八和荔枝來說,都已經成為沙城。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
沙城就是一個人的記憶。
偶爾夢裡回到沙城,那些路燈和腳印無比清晰,而你無法碰觸,一旦雙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轟隆隆地崩塌。把你的笑逐顏開,把你的碧海藍天,把關於我們之間所有的影子埋葬。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
可是只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過。
我從你們的世界路過,可你們也只是從對方的世界路過。
這篇是整本書的開端,篇名剛好也是書名。作者帶我們路過的是一位名為茅十八的男孩,與叫荔枝的女孩間,交錯而成的世界。從他們的相識、相知、相約,到相向、相怨、相背,作者以旁觀朋友的口吻與簡潔精準的筆觸,勾勒出一幅鮮明的公路行旅圖。也於文章末端點出全書的精髓——路過。無論是作者從故事主角們的世界路過,主角間的交會際遇與分道揚鑣,抑或身為讀者的我們感知到文字的起伏與波動,似乎都能作為一種「路過」。
(完整的篇章節錄在文章最後方)
其中,有個貫連全篇的重要元素——稻城亞丁。下面找了一些資訊與照片,就讓我們來探探這神秘的國境與童話吧!
「稻城亞丁位於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南部,地處著名的青藏高原東部,橫斷山脈中段,屬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被譽為“最後的香格里拉”、“香格里拉仙境”、 “藍色星球上最後一片淨土”。 亞丁藏語意為“向陽之地”,又名念青貢嘎日鬆貢布,即“聖地”之意,亞丁景區屬於高山峽谷類風景區,海拔2900米(貢嘎河口)-6032米(仙乃日峰),是中國目前儲存最完整、最原始的高山自然生態系統之一,是中國香格里拉生態旅遊區的核心。」
「沖古寺,藏語意為填湖造寺。海拔3900米,始建於元朝,至今有800多年的歷史。傳說五世達賴喇嘛阿旺洛桑加措看到此處沒有弘揚佛法的寺廟,於是就派讓降根秋加措大師來亞丁修建寺廟,卻因建寺動土觸怒了山神,降下災禍,當地百姓全都患上了麻風病。大師悲天憫人,日晚誦經祈禱,後來百姓們的病全好了,大師卻因病圓寂。人們為紀念他,將他葬在草原上,堆起了雄壯的嘛呢堆。800多年來寺廟修建了一次又一次,但從來都是屢建屢衰。也許是神仙不願世人在她的寶地打擾吧,這使我們感受到了衝古寺的神奇與神祕。
衝谷寺在亞丁自然保護區內佔據著最佳地理位置,站在衝谷寺前,頭頂著藍得近乎誇張的天空,腳下著綠黃相間的草地,遠處是千年不化的雪山,身後是沉睡萬年的峽谷,衝古寺猶如天堂之門,讓我們感覺非常接近神的世界,在這裡任何一個旅遊者或攝影新手或許都能拍出近似專業水準的照片。它的景色實在太美,取景位置實在太得天獨厚了。1928年,洛克先生來到日鬆貢布考察時,曾在該寺住了三天,洛克先生透過寺廟的小窗戶,沿著峽谷,遠眺月亮下寧靜祥和的亞丁村,這就是希爾頓筆下的香格里拉中美來的藍月亮山谷的原形。」
「稻城神峰的美不似珠穆朗瑪的蒼勁雄奇,也不同於梅里雪山的艱險詭祕,而在於它獨特的神祕色彩,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人們一直流傳著一個關於神峰的故事,相傳,三怙主雪山在蒙自鄉機能村北面的山峰中,此山也有座品字形山峰組成,與現在亞丁保護區內三座雪山極為相似,由於滄海桑田,溫度上升,冰雪消融,失去了往日的風采。佛旨意三位真神到亞丁去,但三位真神不願意離開住慣的聖地,但不能違背佛的旨意,只好到亞丁,同時提出什麼時候離開。佛說:只要石頭開花、馬生角、你們全身變黑、周圍成為花地,就可以離開此地。傳說中預示著生態環境的破壞,全球氣溫上升,雪山融化了,沒有冰雪的山峰不就是黑色的石頭嗎,給我們寓言環境保護的重要性,要循循漸進,不能過度開發。」
——文萃谷 稻城亞丁導遊詞
「在考古學者的眼中,亞丁有著小說《消失的地平線》中所描繪的全部地理人文景觀:由三座呈品字鼎立的雪山組成貢嘎雪峰、雄險如削的東義峽谷、閃爍著七彩光韻的高山湖泊群、綠草如茵野花如織的高山草甸、莊嚴肅穆的喇嘛寺廟、恬靜質樸的康藏風情,以及多民族、多文化、多宗教的和諧相處等都無不流露出那個隱逸在雪山之中的永恆、和諧、寧靜的香格里拉神韻。“最後的香格里拉”神奇之旅尋找“香格里拉”是很多人的夢想,稻城亞丁“最後的香格里拉”神奇之旅具有兩重魅力:豐富多樣的山水景觀所構成的良好自然生態體系和以康藏風情和藏傳佛教文化為主的人文景觀。但是由於亞丁海拔高、地勢陡峻、氣候寒冷再加上交通封閉,這片神奇的地方長期以來被冰封於雪峰之中,罕為人知。近年來,隨著甘孜州的全面開放以及成雅高速公路、二郎山隧道的貫通和川藏公路的改善,這裡己逐漸成為揹包旅行者的樂園。」
——文萃谷 四川稻城香格里拉導遊詞
以上是一些基礎地理知識、背後文化故事、與實際景色描寫,讓尚未有緣親眼見證稻城之美的我們有所依托與想像,也更添了一分想親自跋山涉水一窺堂奧的興致。不知道,看到這裡,大家是否也像我們一樣,將遠方的稻城亞丁默默收錄進人生代辦清單裡?
接著,就讓我們一起來看看作者張嘉佳是如何在這篇故事裡描寫稻城吧!
我跟茅十八的友誼一直維持著,2009年甚至一塊兒自駕去稻城亞丁。當時他帶著自己的女朋友荔枝,開到沖古寺,景色如同畫卷,層巒疊嶂的色彩撲面而來。
這篇故事中,稻城亞丁對主角茅十八及女友荔枝而言,是個重要的、神聖的、乘載著祈願的地方。
他跪在荔枝面前,說:
「荔枝,你可以嫁給我嗎?」
才一句話,後半句就哽咽了,那個「嗎」字差點兒沒發出來,將疑問句變成祈使句。
荔枝說:「怎麼求婚也就一句話,你真夠惜字如金的。」
茅十八一邊抽泣,一邊說:「荔枝,你可以嫁給我嗎?」
荔枝說:「好的。」
這是他跪著向她求婚的地方;這是她笑著對他說好的地方。當下的天空有多麼藍,當下的風是何等輕柔。或許無需過多贅述與文字加註,這幅畫面便能透過兩人高低相間的身影無限延展,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開出各異卻斑斕繽紛的花火。
2012年8月,我心情很差,開車往西,在成都喝了頓大酒,次日突發奇想,還是去稻城看看。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沿途聽著導航儀茅十八的胡說八道,一會兒「跑那麼快作死,掉溝裡面我又不能幫你推」,一會兒「一百米後左拐了,媽逼你慢點兒」,倒也不算寂寞。我覺得茅十八真是天才,我忘記插電源,亮紅燈後導航儀瘋狂地喊:「老子沒得電了老子沒得電了,你給老子點兒電啊!」我差點兒笑出來,趕緊插電源。
這裡是我很喜歡的一個段落。我們聊到茅十八與他的導航儀時,一致認同這該是很理想的愛情樣態啊(真的好喜歡。導航儀的設計很巧妙,他是茅十八發揮自己的專長,親手設計改裝而成的。他說,「上次去稻城,你不是嫌導航儀太古板,不夠人性化嗎,我就改裝了一下,以後開車你就不會覺得無聊了。」為了讓荔枝一個人開著車時仍不寂寞,平常木訥如他,卻在導航儀裡裝滿了自己的驚呼與提點。「你不會是想關掉我吧,老子又沒犯法,你關,你關,回頭老子不做導航儀了,換根二極體做收音機,你咬我啊……」、「你不要按喇叭,按喇叭搞什麼啊,前頭是個活鬧鬼的話馬上來干你,你又干不過他,老老實實等不行嗎,哦,你沒按喇叭,算老子沒講……」不禁默默地想,如果是我在開車,突然間冒出這許多令人莞爾的話語,應該會是很驚喜的,帶著止不住的歡快,還有淡淡的幸福回甘吧!連自己都可能忘了何時說過的感受,卻有人惦記著,並認真得想出了有意思的解決方案,再毫不敷衍地親手一點一滴搭建出來。最後默默地將它捧到你的面前,波瀾不驚地說,他一直都記著。短短一段,卻鮮明地體現了背後情感無數,是作者張嘉佳專屬的輕柔幽默簡約,卻一語道盡世間情感的筆法風格。
翻過折多山、跑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話,要自己爬上去。我覺得很累,於是停在沖古寺。綠的草、藍的水、紅的葉、白的山,我看著這一場秋天的童話發獃。
導航儀突然「嘟」的一聲響了。
而由這部作品改編翻拍而成的同名電影〈從你的全世界路過〉中,主角陳末這樣形容稻城:“我偷偷的告訴你,有一個地方叫做稻城,我要和我最心愛的人一起去哪裡,看蔚藍的天空,看白色的雪山,看金色的草地,看一場秋天的童話。”看著藍天與紅葉鮮明,彷彿即將滴出畫框的攝像,即便沒有親身涉足過,仍然不得不同意這句話,確實像是從一本童話故事書中摘取而出的場景,王子與公主相遇的那刻的那刻,隨風飄落的一葉飛紅。
然而王子與公主的童話,便這麼定格在楓紅墜地的那一霎那。故事的最終,身為茅十八與荔枝戀情始末見證人的作者,獨自開著車,再次來到這個孕育故事及存藏回憶之地。一路上有著茅十八戲劇化而幽默得渾然天成的導航語音相伴,竟也不覺寂寞,反而是噙著一抹微笑的(或是早已笑得捧著肚子無法自己、只想踹一踹音響讓它不要再打鬧了)。
到了沖古寺時,導航儀倏忽換了一種口吻,故事頃刻改了一條航道。茅十八的聲音是輕柔而溫暖的,是那時埋首於機械組件中的他,愣怔間對未來的應允與祝禱。他將這些念想戰兢而悉心地收進了記憶體,想著兩人將來舊地重遊時她聽到這份獨白後,那或許會稍感驚詫、動容,爾後轉過身來作勢地拍了下他的肩,微赧地嘆道他什麼時候如此感性了?
一段段傾瀉而出的希冀與柔軟,確是被孤身頹倚於駕駛座上的作者接收了。像是切錯了廣播頻道,或是誤入了一間正在嚴肅討論著某項案件的會議室。我想,作者當下的感受,起初肯定有種自己來錯了地方,處錯了空間的尷尬與無措吧(或許也會產生類似於自己破壞了一對戀人間美好浪漫氛圍的罪惡感,明知兩人不在車上,也不再是一對戀人了)。隨著茅十八越趨和緩的嗓音,故事也來到了最終章,昔日的繾綣身影已不復見,獨留局外人對著一車童話空嘆。
我從你們的世界路過,可你們也只是從對方的世界路過。
|豬頭的愛情
我們朗讀剛寫好的情書,字斟句酌,比之後工作的每次會議都認真,似乎這樣就可以站在春天的花叢永不墜落。我們沒有秘密,我們沒有顧慮,我們像才華橫溢的詩歌,無需冥思,就自由生長,句句押韻,在記憶中銘刻剪影,陽光閃爍,邊緣耀眼
十年醉了太多次,身邊換了很多人,桌上換過很多菜,杯裡灑過很多酒。
那是最驕傲的我們,那是最浪漫的我們,那是最無所顧忌的我們。
那是我們光芒萬丈的青春。
如果可以,無論要去哪裡,剩下的碳烤生蠔請讓我打包。
之所以會節錄這三句話是因為,他們正好呈現著遞進的情懷。第一段話帶著別青春的氣息,勾勒出作者大學時代與四個室友間的相處氛圍。他們拮据得靠灌白開水止饑度日,餓了幾日後豬頭低喃道:「如果有炭烤生蠔吃該有多好呀,多加蒜蓉,烤到吱吱冒水。」。
他們放手去愛,去追,恣意風發,毫無顧慮(若有的話大概便是困頓得失去酒足飯飽與炭烤生蠔的權利),作者深深記著豬頭於操場狂奔的身影,
「他跑得精疲力盡,深夜星光灑滿年輕的面孔,似乎這樣他就可以追到自己心愛的女孩。」
時隔多年,他們再次相聚時,就像是回到了那首不滅的詩裡,笑著為那豪飲白開水的日子致敬。幸好,你們還在。場景漸漸地與十年前疊合,或許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們再也無需在意每頓飯要花費多少,他們叫得起炭烤生蠔了,而且綽綽有餘。
當時讀到這段時,腦海中充滿了那「冰箱、風乾、下酒」行文萬用哏,也是s跟我常常共同冒出的感應默契。某週三下午體育課對話:
s/「誒我的瀏海中分了,還濕濕的!濕掉了就...」
y/「風乾」
s/「下酒」
ys/「哈哈哈哈我喜歡這個」(共同的莫名笑點)
而關於成長後的回望,七堇年在《被窩是青春的墳墓》也著墨了不少,其中我未能體會到但卻被深深撼動的節錄如下:
「當我們年少得將電影與人生相混淆,將目標與夢想相混淆的時候,我們都說,夢想要拍一部電影。而這些年來,這個夢想倒映在青春裡,隨著年華的漣漪一圈圈擴散,漸漸變得支離破碎。
正如導演們都盛傳一句話,電影永遠沒有離開你,只有你離開電影。」
不過,這段多了點惆悵與遺憾,少了點奇蹟與魔法。有時,我不禁遙想未來的自己,在談起十七歲的夏天時,會是以什麼樣的語氣與姿態追述呢?是無愧而豪邁的高談闊論,悉心而溫婉的雙手捧護,還是疏淡而靜默的點頭致意,因偏離了航道而拜懺追悔?
最後,以同樣出自七堇年筆下的這段文字,與本章第一段一同致敬那無需冥思便自由生長,闖蕩於日月之下江河之中而不知天高地厚的,仲夏夜之夢。
「在這個依稀看到了未來的夜晚,我們懷抱脆弱而盛大的憧憬,好像那些身外之物,說不要就不要了,而這個世界停留在那裡等著逗我們開心。那是只有年輕時候才會有的不知天高地厚。但唯有這樣的衝動和勇氣,才叫我們過著這樣熱淚盈眶的青春。」
「只希望,那時候的我們—時光不失美景,你我莫負星辰」
|初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我會承諾很多,實現很少,我們會面對面越走越遠,肩並肩悄然失散,你會掉眼淚,每一顆都燙傷我的肌膚。應該留在家裡,把試卷做完,而不是和我一起交了空白紙張。對不起,愛過你。
|河面下的少年
青春是叢林,是荒原,是陽光炙熱的奔跑,是大雨滂沱的佇立。
這邊偷偷推銷一句同樣來自七堇年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的話:
「青春的意義在於哪怕憂傷地淚流滿面,依然是一首夾雜著搖滾味道的安魂曲」
s也曾和我提過一個韻味相似的說法:
「危樓童話,又燃又殤」,形容身受干擾如處危樓之中,卻仍追逐著童話般的理想。
是故,我便想將這首夾雜著各式高亢與低迴的曲子,完整地收錄起來;將那些搖搖欲墜的危樓與熱血堆砌的童話,如實地珍藏起來,一併冰進冰箱裡。以便許久的將來,在一個同樣有著微風與低雨的夏日夜晚,當青春的念想隨著時間的洪流,被沖
散得支離破碎。我方可緩步至那座冰箱前
,駐足,抬手,輕掀,將那仍鮮明的滋味
取出,舉觴,下酒。
(偷偷用了前面提到的冰箱下酒小暗號!)
|寫在三十二歲生日
至於其他的,日夜地想,想通了,就可以隨意歇息。靠著樹幹坐下,頭頂滿樹韶光,
枝葉的罅隙裡斜斜地透著記憶,落滿一地思念。醒來拍拍褲管,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
拖車拖著一輛廢棄的派利奧和滿載的記憶,走了。
這句話或許乍看之下不甚起眼,但若放在管春與毛毛的故事中一同服用,便是碟形味擺盤恰到好處而齒頰留味餘韻無窮的開胃小菜(畢竟他的後勁是酸澀的,用齒頰留「香」的話似乎有點突兀)。這段的背景故事便是,管春和毛毛分手,毛毛嫁了人,而管春仍忘不了她。有天深夜,作者在管春的酒吧喝得迷茫,管春便攙扶著他進自己的二手派利奧,要到他家再續。沒想到翌日酒醒,車子卻停在國道邊的草叢,迎面是塊寫著安徽界的石碑。驚詫之際作者方才憶起管春,是個路癡。
管春倚著車,說:「我想通了,我自己找不到路,但毛毛找到了。」原來,她的路不是他。
作者提議,要不,我們就一直開下去,碰到路口就扔硬幣,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沒心情扔就直走。「一天天的,毫無目標。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然寂靜,忽然喧囂,忽而在小鎮啃燒雞,忽而在城裡泡酒吧......倚山而建的村莊,兩邊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沒有一盞路燈,
月光打碎樹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見寫著
『此路不通』的木牌。」
而車子於途中拋描,管春嘆息著表示車舊了,該壽終正寢,和他們身上的錢一樣歸零。而又或者,他真正想歸零的,是那裝滿一後車廂的,毛毛留下的各式物件,與他們之間的回憶。於是拖車走了,揚起漫天煙塵。管春立在其中,愣怔地望著那刺眼的車尾燈,漸行漸遠。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載著一車回憶,開到能抵達的最遠的地方,然後將他們全部放棄?」
「我愛你」是三個字,三個字組成最複雜的一句話。
有些人藏在心裡,有些人脫口而出。也許有人曾靜靜看著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等我幡然醒悟,等我明辨是非,等我說服自己,等我爬上懸崖,等我縫好胸腔來看你。
可是全世界沒有人在等。是這樣的,一等,雨水將落滿單行道,找不到正確的路標。
一等,生命將寫滿錯別字,看不見華美的封面。
全世界都不知道誰在等誰。
而管春在等毛毛。
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這世界有人的愛情如山間清爽的風,有人的愛情如古城溫暖的陽光。但沒關係,最後是你就好。
由起點到夜晚,由山野到書房,一切問題的答案都很簡單。所以管春點點頭。
那,總會有人對你點點頭,貫徹未來,數遍生命的公路牌。
這段話很溫暖,也符合了管春與毛毛兩人的歲月行跡。建議搭配整篇文章,咀嚼起來才能完整地連結與共感。特別是因文章前段作者埋下了伏筆,是一張管春塞給作者的明信片。那是大學時毛毛抄錄下作者所寫過的一段話,寄給管春作為期許,而管春自認沒有做到,便還予作者。那段話較上方這段簡短,卻是要在將兩著拿出比對,並知曉兩人錯縱相遇時誰暗暗援助,誰終究難忘,才能撥動心弦,與文字、人物、故事產生連結。
/小小補充:伊芙《告別你的全世界》中,這段似乎能符合管春在毛毛離開後的悵然若失。
(我當初翻開這本書的原因便是,它和《從你的全世界路過》書名並看很有意思,
一個路過一個告別,便決定拾起它)
生活裡如影隨形的孤獨在於
前一刻我還用心烤了兩條香腸
煎兩隻太陽蛋 烘了兩片麵包
下一刻風來 雨過
你說你要離開
叫我狼狽地把他們全夾在一起
原來世上所有的成雙成對
都能湊整為一
成為一份豐盛的午餐
在你面前笑著吞下了
這份孤獨剛好能飽腹
|生鮮小龍蝦的愛情
我們都知道,風雨之後,才能看見彩虹。
但我們都希望,最好能直接坐在彩虹裡,他人已經為你布置好絢麗的世界。
可惜別人為你布置的景致,他隨時都可以撤走。
所以,蝦子要吃活著燒的,
痛出來的鮮美,才足夠顛倒眾生
這句話可謂是這篇文章的核心句子。篇首作者講起了吃生鮮的要訣,便是要挑選活在冰冷江水、高壓海床上的,肉質方能綿密厚實。而一旁年長的友人聽罷,竟回了句出乎意料的話
「這是不是跟感情一樣?」,或許情感亦需要共度艱困與酸澀,才能釀成甜美與絢爛。
不過想了想,如果現實生活中有人能接在一堆關於龍蝦怎麼活蹦亂跳如何煮才美味的高談闊論後面,默默拋出這樣氛圍的問句,或許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是個浪漫主義者與擅聯想創造者,二是他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多半是個蒼涼的故事。
然而,我特別喜歡這句話,可以概括他的性質為「無限增長之哲學思辨蝦蝦」。
是真的可以無限增長,隨當下心態、所逢事務來決定要接什麼樣的補充在後方。好一段時間,這成為了我的一項生活確幸——幫我的蝦蝦(或許更多成分是我的代言人)思索各種符合現狀的後續句子,放在IG自介上方。比如當我為生活瑣事感到心煩時,便接續加了「頭痛 似乎燒的過於猛烈」(火能否調小一些呢,看是要轉瓦斯爐鈕抑或抽掉點木材煤炭);感應到凜冽寒冬的懾人威力時便言「有點冷 或許加些柴火也不全然無一是處」(這時候來一點小火烘烤似乎不錯),不得已被迫冒雨前行時調侃既然要活著燒了就「先不要活著淋雨」,想幫冷凍蝦平反時便加上「冷凍去殼蝦仁也是值得表揚的」(重點是去殼啊!!來回畫滿螢光底線)。
我為忙碌紛亂的日子感到困惑時,便拋出了「真的 好吃嗎」的問句,還記得那時s注意到了,也回了我一句「會不會烤焦、究竟吃起來如何,可能都只能事後定義,暫時無解吧。」
收到他人的再創作也是項有趣的過程,直屬學姊便在給我的小餅乾旁附上字條,希望讓我在火烤的同時能有些繽紛佐料,成為一隻「有調味料的蝦子」,並祝願「火是讓你在忽冷忽熱的天氣溫暖的,而不會被燒焦!」
或許,大家也可以嘗試看看造句,讓蝦子無限增生。
|最容易丟的東西
是在秋天認識你的。夏天就要過去,所以,你應該在十年前的這個地方等我。你是退潮帶來的月光,你是時間捲走的書籤,你是溪水托起的每一頁明亮。我希望秋天覆蓋軌道,所有的站牌都寫著八月未完。在季節的列車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車,請別推醒裝睡的我。這樣我可以沈睡到終點,假裝不知道你已經離開。
|旅行的意義
美食和風景的意義,不是逃避,不是躲藏,不是獲取,不是紀錄,而是在想像外的環境裡,改變自己的世界觀,從此慢慢改變心中真正覺得重要的東西。
就算過幾天就得回去,依舊上班,依舊吵鬧,依舊心煩,可是我對世界有了新的看法。就算什麼改變都沒有發生,至少,人生就像一本書,我的這本也比別人多了幾張彩頁。
這就是旅行的意義。
「旅行,就是逃避和延擱選擇的一種浪漫儀式」,這是作家王溢嘉於《蟲洞書簡》中,提出對旅行的目的與省思。短短一句話,卻道盡了行旅背後名為「出走」的靈魂。
仍記得小時的我,倔將地撐著惺忪的睡眼,映著窗外紐西蘭南島的繁星熠熠,或是伴著紀念碑谷寂寥亙古的荒漠漫漫,蜷縮在窄仄露營車中的摺疊餐桌旁。面前攤著一本厚重的回憶與一疊散亂的公園簡章、票卡圖紙,攥著折疊剪刀一一將行跡與輪廓剪下,牢牢貼進手札,好似這樣今天便不會消逝,今天的種種會被我妥善收集、裁減、修編,存檔進標註永不磨滅的資料夾。
那時的我,於聖地牙哥的暖陽之下晾曬時光,風乾後裝進行李箱;那時的我,頻繁地以童稚筆觸於旅行手札中,一筆一劃刻下「結束這美好的一天」後俯身沉睡。那時的我,不懂也無法體會「逃避和擱延選擇」所謂何事,能出來看看世界,不應該是帶著馳騁沙場勢在必得的豪情壯志,登重山踏白浪行大街走小巷嗎?
第一次體會到旅行的確是種出走,是在升高二暑假開學前一天,和直屬學姊約定,要將空出,一起來場臨時起意的小旅行。這個時期被疫情與學校事務所困,囿於近乎固定的生活軌跡與空間,加之前陣子的視訊上課,周身皆是一層不變、沉悶而望不見希望的濃霧。因此我們便祈願在進入另一階段的復沓軌跡前,有個脫離航道的插曲與奇蹟。哪怕僅僅是一天,也是種奢侈。
我們於清晨四點甦醒,踏上五點多的火車,望見六點初的曙光。
看著山陵線那端的朝陽緩緩升起。有多久,沒企盼過日出了?
「甦醒。比想像中順利的起床,打理,出門。或許是期待著,能短暫逃離這四個多月以來被限縮住的舒適圈,一起將一切牽掛留在了裡頭,在開學前一天,果斷踏上了前往台南的「輕」旅行——名符其實的輕,只帶上了一黑一白的小熊單肩包,將所有需要的攜著,不需要的暫且割捨。」
「回家。依舊熟悉的房間,依舊不變的軌道。像是從未發生過一樣,恍若隔世。那就讓這奇幻式的抽離之夢,留在府城斑駁的小巷中,以及日後忙奔波的我們,闔眼之際的浮光掠影裡。」
我們,是透過旅行,透過出走,將自己的心暫時離職的雇主。
|陪你笑著逃亡
人人都會碰到這些事情。在原地走一條陌路。在山頂聽一場傾訴。在海底看一眼屍骨。在沙發想一夜前途。
這是默片,只有上帝能給你配字幕。
朋友不能陪你看完,但會在門口等你散場,然後傻笑著去新的地方。
|給我的女兒梅茜,生日快樂
我們要沿著一切風景美麗的道路開過去,
帶著你最喜歡的人,把那些影子甩在腦後。
去看無限平靜的湖水,去看白雪皚皚的山峰,
去看芳香四溢的花地,去看陽光正在唱歌的草原。
去遠方,而漫山遍野都是家鄉。
一開始,我以為是牠離不開我。現在,
我知道,是自己離不開牠。
關於和寵物的感情描述,另一段同樣令我動容的故事是作者耀一在《再長也長不過等待》書中紀錄的。這本書也是短篇故事集,同樣直得回味。
「小狗哪有那麼高的智商呀。其實討喜想得很簡單,當牠快翹辮子的時候,我給牠吃火腿腸,就沒事了。所以牠看我不行了,一想,給老太太吃火腿腸她就能活,所以跑去找火腿腸來餵我。你看看,這些小東西就是這麼簡單,牠們知道什麼叫感同身受。
牠們不懂什麼大道理,但知道你愛牠,牠就要守護你。
牠們的言語簡單到只有一個音,湊不成一句最最簡單的
承諾,但說到知恩圖報、不離不棄,牠們可是很拿手的喔。」
「養寵物和談戀愛一樣,都是需要勇氣的。
在這兩件事上,永遠都是開始時快樂有多少,結束時痛苦就會翻倍。」
|姊姊
生育總是有一次陣痛,結果無數次陣痛
相愛總是有一次分離,結果無數次分離
四季總是有一次凋零,結果無數次凋零
自轉總是有一次日落,結果無數次日落
然而無花果永遠是黑色
傷心欲笑,痛出望外,
淚無葬身之地,哀莫過大於心不死
這段是作者敘述他和姊姊的一些回憶,故事起初是姐弟倆相處的片段。作者以幽默詼諧的手法勾勒出許多互動,讓身為姊姊的我因著想到了許多相似的回憶,不禁勾起了嘴角,頻頻點頭。然而故事的轉折在後半段姊姊身亡前,在弟弟手心筆畫。
「她用手指在我掌心戳了幾下。
1,2,3,4,5,6。
一共六下。她戳我六下幹什麼?
六六大順?她祝我早日發財?
六月飛雪?她有著千古奇冤?
六神無主?她又被男人甩了?
六道輪迴?她想看聖鬥士冥王篇?
我拚命猜測的時候,突然衝進來一群人,把她推走了。
我獨自待在這病房裡,看著一切雪白,努力戳著自己的手掌。
1,2,3,4,5,6
一共六下。
上面戳一下,右邊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下面戳一下,上面再戳一下,又戳一下。
我拚命回憶著有關鍵盤的記憶。一張紙質的鍵盤,看了半年,也開始浮現在腦子裡。
A後面是S,B後面是N,C後面是V……我一下一下地在這張鍵盤裡敲擊過去。
1,2,3,4,5,6。
鍵盤慢慢清晰起來。我終於明白了這六下分別戳在什麼地方。
I LOVE U。
眼淚奪眶而出,一滴滴滾下來,滴下來,撲下來。
1999年2月8日19點10分,我終於掌握了鍵盤的用法,學會了打字。
並且刻骨銘心,永不忘記。」
看到這裡,以及上方的結尾段落,眼淚不知不覺地低落在書頁上,被文字牽動了的情緒許久後才能漸漸平復。永遠記得自己當時看完這篇後,抓著書伏在案頭的情狀。或許這便是我的書封現在看著如此斑駁的原因之一吧。(那時爸爸剛好走進我房間問我事情....然後他就被我嚇到了,我還得想辦法破涕為笑,說我沒事只是看書看哭了,覺得自己很像顏面失調...)
而關於我與弟弟間的相處,和故事裡的姐弟竟有些相像,各自背後的情緒心思與表現出來的行為表徵常常相反。表面上是不樂意、不情願的叨念,卻仍會為對方妥協著想。想起那瓶藍色的, 冰冰的減糖寶礦力 ,是我拖著皮鞋準備出門前 ,買午餐回來的弟弟執意塞給我,要我帶著去練習。說是特價買的,他自己不想喝,給我。
想起我曾故意給他觀摩自己腳上的傷 ,他變了張多半是裝的浮誇表情 ,皺著眉頭一副人生導師樣,責備我為何要自找苦吃時,被一旁的爸爸懟:「那是人家有毅力!你呢?只會整天打電動?」原本的氣勢瞬間歸零。
最後,還是想放上一段原文裡的小故事作結:
十年之後。
我坐在寫字桌前,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精神恍惚,腦海空白,痛到不能呼吸。
姐姐過來,鼓勵我:「小夥子把胸膛挺起來。」
我:「我們都沒有胸,挺個屁。」
姐姐出奇地沒有憤怒,一甩頭髮說:「幫我下碗麵條去,人一忙就沒空胡思亂想。」
我垂頭喪氣:「吃什麼面,用舌頭舔舔牙床好了。」
「啪啪。」我被連抽兩個耳光。
「好了好了,我去下面我去下面。」
忙活一會兒,把面遞給她。姐姐笑嘻嘻地端著面,看著我。
她吃了幾口,突然回到自己房間。
三年之後,我看到她的日記。
「弟弟下的面裡,連鹽都沒有加,我想,
如果不是非常非常難過,也就不會做出這麼難吃的面。我也很難過。」
我突然嘴角有點兒咸。
我想,如果這滴眼淚穿過時光,回到三年前,回到那個碗裡,
姐姐一定不覺得面很淡,那麼她就不會難過。
|擺渡人
她要走了,只能抱抱他的影子。可能這是他們唯一一次隆重的擁抱吧。白天你的影子都在自己身旁,晚上你的影子就變成夜,包裹我的睡眠。
世事如書,我偏愛你這一句,願做個逗號,待在你腳邊。
|無法說出我愛你
各種下沉。在黏稠窒息的沼澤中沉了下去。在無邊黑暗中沉了下去。在不見底的深海中沉了下去。在冰冷的陽光中沉下去。在脆弱的氣泡中沉了下去⋯⋯
接著發現,描繪只能靠經歷來解決。
很多情況的表達方式是一樣的,只有細微的差別,沒有經歷過,就無法陳述出不同。
大家不要做三明治,去把自己的一杯水慢慢倒進沙子裡去。
不要問我倒錯杯子怎麼辦,因為我是一個三明治。
(讚嘆這個章節的結尾,意味十足,若要了解三明治的故事建議可以把這本書找出來看看!
|開放在別處
季節走在單行道上,所以,就算你停下腳步等待,為你開出的花,也不是原來那一朵了。
偶爾惋惜,然而不必嘆息。
雨過天晴,終要好天氣。世間予我千萬種滿心歡喜,沿途逐枝怒放,全部遺漏都不要緊,得你一枝配我胸襟就好。
|十二星座的愛情
我住在你丟掉的那首歌裡面,懷抱所有音符;我睡在你丟掉的那本書裡面,封面封底夾著我所有的白晝與黑夜。
|末等生
對這個世界絕望是輕而易舉的,
對這個世界摯愛是舉步維艱的。
你要學會前進,人群川流不息,在身邊像晃動的電影底片,你懷揣自己的顏色,往一心要到的地方。回頭可以看見放風箏的小孩子,他們有的在廣場奔跑歡呼,有的在角落暗自神傷,越是遙遠身影越是暗淡,他們要想的已經跟你不一樣了。
收音機放的歌曲已經換了一首。聽完這首歌,
你換了街道,你換了的夜晚,你換了城市,
你換了路標。你跌跌撞撞,做摯愛這個世界的人。
|青春裡沒有返程的旅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在時光河流上漂流,把每個日子刻在舢舨上,已經記不清楚那些刀痕為什麼如此深,深到一切波浪都無法抹平。
青春就是匆匆披掛上陣,末了戰死沙場。你為誰衝鋒陷陣,你為誰撿拾骸骨,剩下依舊在河流中漂泊的刀痕,沉寂在水面之下,只有自己看得見。
我們在年少時不明白,有些樂章一旦開始,唱的就是曲終人散。
總有一秒你希望永遠停滯,
哪怕之後的一生就此消除,
從此你們定格成一張相片,
兩場生命組合成相框,
漂浮在藍色的海洋裡。
|唯一就等於沒有
多少年,我們一直信奉,每個人都是一個半圓,而這蒼茫世界上,
終有另外一個半圓和你嚴絲合縫,剛好可以拼出完美的圓。
這讓我們欣喜,看著孤獨的日,守著暗淡的夜,並且要以歲月為馬,
奔騰到彼岸,找到和你周長、角度、裂口都相互銜接的故事。
然後捧著書籍,曬著月光,心想:
做怎樣的跋山涉水,等怎樣的蹉跎時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對面有誰在等你。
|寫在三十三歲生日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
適逢其會,挫猝不及防
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
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原本你是想去找一個人的影子,在歌曲的間奏裡,在無限的廣闊裡,在四季的縫隙裡,在城市的黃昏裡。結果腳印越來越遠,河岸越來越近,然後看到,那些時刻在記憶中閃爍的影子,其實是自己的。
與其懷念,不如嚮往,與其嚮往,不如該放就放去遠方。
難過的時候,去哪裡天空都掛著淚水。後來發現,因為這樣,所以天空格外明亮。明亮到可以看見自己。
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上帝會讓你付出代價。
照顧好自己,愛自己才能愛好別人。如果你壓抑、痛苦、憂傷,不自由,又怎麼可能在心裡騰出溫暖的房間,讓重要的人住在裡面。如果一顆心千瘡百孔,住在裡面的人就會被雨水打濕。
|思念是一場長途奔襲
然後下雪了。深夜趕路的人,墜落山谷,在水裡看星光都是冷的,再冷也要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啟程去遠方,風會吹乾的。
思念是一場長途奔襲。記憶做路牌,越貪心走得越遠,可是會找不到回來的路,然後把自己弄丟。所以別在夜裡耽擱了,因為日出我們就要復活。
讓自己換個方式,只要不害怕,就來得及。
|喂,加油
都要儲存起來。在軌道盡頭,一人一對耳機聽到的音樂。在盛夏夜晚,順著你臉頰流淌到我肩膀的月光。雨水打破燈光,等待擁抱睡眠。而時間漫過鵝卵石,就快淹沒我們的影子。那麼都要儲存起來,就算杳無音訊,也能離線收聽。
這是我初次接觸,並且愛上了短篇故事結構的書。以前的我,偏好一本書一個故事的閱讀模式,然而當我翻開這本書的目錄時,雖有些錯愕,卻被目錄裡一則則故事篇名打動,更準確來說,是這個故事所濃縮成的一句話、一個詞。因此決定不妨試試另一種閱讀模式。
後來的我發覺,這種由一個個小片段交織而成的書本,適合擺在書桌旁,有閒暇或興致之餘,翻開來沈浸於一篇故事中。沒有數量龐雜的角色,沒有遺忘書中前半截劇情的煩憂,也沒有那種彷彿離生活很遙遠,像是在另一個時空中發生的距離感。
但要能在如此簡短的篇幅裏,描繪出一段有故事性的,讓人為之動容並感同身受的畫面,是很不容易的。畢竟短篇文章無法容納太過繁雜的劇情設定,也難以提供足夠的空間給細節描述和情感鋪陳,更無計讓觀眾從翻閱整本書的過程中,體會主角的心情流變與成長變化。
因此,寫故事的方式極其重要。
作者張嘉佳用文字紀錄下他在生活中,經歷過或是蒐集到的故事,將這些抑或感動,抑或悲淒,抑或溫馨,抑或幽默的片段,寫成一篇篇文章。
我覺得自己喜歡這本書的原因,是它具「生活化」的特質。它就像是我們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一同摘錄編寫進了這本書。我們都能從中找到寫著自己生活的縮影,或是記著相仿的情緒共鳴之處,哪怕僅是其中的一章一節,或是一段一頁。作者執筆梳理生活情思,將原先難以名狀的朦朧霧靄採集,匯攏,再以輕顫的筆尖將那些雲遮與霧障點破,收束凝融於那蓄勢待發的筆端。爾後蘸墨,讓那晦澀藉著毛細現象,克服地心引力往筆根上攀、蔓延,終如煙雲般明晰綻放於稿紙的翠綠之間。
故事主題多取材於日常,也因此較科幻或抽象類型的文學更能貼近我們,也讓讀者能輕易地融入主角的情境,或是在腦海中依著文字,擬出當時的畫面。這也是作者最為令人折服的地方。能夠在一些我們看似平凡的片段中,體會出許多道理,並用簡潔的文筆有力道破,以幾段極富啓發性和含義的句子作結。這些都是我鍾愛這本書的原因,也想要藉此學習從生活中的小事發現新契機,抑或是提筆替他們註解新的意義。
我們在黑夜裡趕路,途徑這四十一則故事,成為了最純粹的旁觀者,佇立於道旁仰望。漫漫長夜裡,四十一道行跡萬千的星星花火竄升,當空迸發,舒展為色澤各異,文理迥然的四十一簇錦繡花火,連成四尺一寸玉的終極煙火,暈染蒼穹。
—我們路過這本書的同時,它也路過了我們的世界。
第一章|從妳的全世界路過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可是只能往前走。
1
2004年的時候心灰意冷不想勞動,每天捧著電腦打牌,一打就是十幾個鐘頭。但我的技術很差,毫無章法可言,唯一的優勢是打字快,於是創造了自己的戰術,叫作廢話流。
一發牌,我就開始在聊天框里跟玩家說話:「赤焰天使,你娘舅最近身體好嗎?」「天使為嘛是赤焰的呢,會燉熟的,你過日子要小心。」「咦,蒼涼之心,好久不見你怎麼改名字了?」「毛茸茸你好,幫幫我可以嗎,我膝蓋腫腫的呢……」
結果很多玩家忍無可忍,啪啪啪亂出牌,罵一句「我去你大爺的」就退出了。這樣我靠打字贏了打牌,賺到勝率75%。後來慢慢不管用,我又想了新招。
我在對話框里講故事。
系統發牌,我打字:「從前有個神父,他住的村子裡最美的姑娘叫小芳。突然小芳懷孕了,死也不肯說是誰的孩子。村民就暴打她,要將她浸豬籠。小芳哭著說,是神父的呢。村民一起衝進教堂,神父沒有否認,任憑他們打斷了自己的雙腿。過了二十年,奇蹟發生了。」
然後我就開始打牌。對話框里一片混亂,其他三個人在號叫:「我弄死你啊,發生了什麼奇蹟?去你妹的,老子不打了,你講話能不能完整點兒?」
就這樣,我的勝率再次衝到80%。
廢話流名聲大震,還有很多人來拜師。我一看勝率都在50%以下,頭銜全部還是「赤腳」,冷笑拒絕。
正當我驕傲的時候,跟我合租的茅十八異軍突起,自學成才。
這狗東西太無恥,他發明的屬於廢話流分支:詛咒術。比如好端端地大家在打牌,茅十八打一行字:「大慈大悲普度眾生觀世音菩薩,聖潔的露水照耀世人,明亮的目光召喚平安,如果你想自己的父母健康,就請複述一遍,必須做到,否則出門被車撞死。」
我去你的三姑夫!
當時強迫轉發還不流行,被他這麼一搞整個棋牌間里一片手忙腳亂,人人無心計算。一局沒打完,他已經依次請過太上老君、上帝、耶和華、聖母馬利亞、招財童子、唐明皇、金毛獅王謝遜、海的女兒……我輸了。
茅十八這人生活中安靜沉默,連打電話都基本只有三個字:「喂。嗯。拜。」他成為廢話流宗師,讓我瞠目結舌。
2
我跟茅十八的友誼一直維持著,2009年甚至一塊兒自駕去稻城亞丁。當時他帶著自己的女朋友荔枝,開到沖古寺,景色如同畫卷,層巒疊嶂的色彩撲面而來。
我知道茅十八的打算,他緊張得發抖。
他跪在荔枝面前,說:「荔枝,你可以嫁給我嗎?」
才一句話,後半句就哽咽了,那個「嗎」字差點兒沒發出來,將疑問句變成祈使句。
荔枝說:「怎麼求婚也就一句話,你真夠惜字如金的。」
茅十八一邊抽泣,一邊說:「荔枝,你可以嫁給我嗎?」
荔枝說:「好的。」
茅十八給荔枝戴戒指,手抖得幾乎戴不上。我和其他兩個朋友冒充千軍萬馬,聲嘶力竭地號叫,打滾。
2010年荔枝生日,茅十八送的禮物是個導航儀。大家很震驚,這禮物過於奇特,難道有什麼寓意?
茅十八羞澀地說,他鼓搗了一個多月,把導航儀的語音文件全部換掉了。我興奮萬分,逼著荔枝開車,一起檢驗茅十八的研究成果。
這一嘗試,我徹底回想起茅十八稱霸廢話流的光榮戰績。
在開車兜風的過程中,導航儀廢話連篇:「完蛋,前面有攝像頭。這盤搞不定了,我找不到你想去的地方。大哥你睡醒沒有,這地址錯的啵?」
大家樂不可支。最牛X的是在等紅燈時,導航儀里茅十八嚴肅地說:「手剎還拉好了?萬一倒溜怎麼辦?你不要按喇叭,按喇叭搞什麼啊,前頭是個活鬧鬼的話馬上來干你,你又干不過他,老老實實等不行嗎,哦,你沒按喇叭,算老子沒講……」
大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荔枝笑得花枝亂顫,說:「你平時不吭聲,怎麼錄音啰唆成這樣?」
茅十八說:「上次去稻城,你不是嫌導航儀太古板,不夠人性化嗎,我就改裝了一下,以後開車你就不會覺得無聊了。」
荔枝拿起導航儀,隨便一按,導航儀尖叫:「你不會是想關掉我吧,老子又沒犯法,你關,你關,回頭老子不做導航儀了,換根二極體做收音機,你咬我啊……」
所有人嘆服。
3
2011年,茅十八和荔枝分手。
荔枝把茅十八送她的所有東西裝個盒子,送到我的酒吧。
我說:「茅十八還沒來,在路上,你等他嗎?」
荔枝搖搖頭,說:「不等啦,你替我還給他。」
我說:「他有話想和你說的。」
荔枝說:「無所謂了,他一直說得很少。」
我說:「荔枝,真的就這樣?」
荔枝走到門口,沒回頭,說:「我們不合適。」
我說:「保重。」
荔枝說:「保重。」
那天茅十八沒出現,我打電話他也不接。去他在電子城的櫃檯找,旁邊的老闆告訴我,他好幾天沒來做生意了。
最後在一家小酒館偶爾碰到,他喝得很多,面紅耳赤,眼睛都睜不開,問我:「張嘉佳,你去過沙城嗎?」
我想了想:「是敦煌嗎?」
他搖頭說:「不是的,是座城市,裡面只有沙子。」
我說:「你喝多了。」
他趴在桌上睡著了。
4
就這樣,荔枝的紙箱子放在我的酒吧里,茅十八從來沒有勇氣過來拿。
有天店長坐我車回家,拿個導航儀出來玩,我看著眼熟,店長撇撇嘴說:「亂翻翻到的。」
她一開機,導航儀發出茅十八的聲音:「老子沒得電了你還玩。」
嚇得店長雞飛狗跳,說見鬼了,抱頭狂號。
我打電話給茅十八:「東西還要不要?」
茅十八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要了,明天回老家泰州。」
我說:「回去幹嗎?」
茅十八說:「家裡在新城商業街替我租個鋪子,我回去賣手機。」
我忽然心裡有些難過,也沒有話,剛想掛手機,茅十八說:「賣手機挺好的,萬一碰到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成就一段姻緣,棒棒的。」
我說:「你加油。」
茅十八說:「保重。」
我說:「保重。」
5
2012年8月,我心情很差,開車往西,在成都喝了頓大酒,次日突發奇想,還是去稻城看看。
雖然只有一個人,但沿途聽著導航儀茅十八的胡說八道,一會兒「跑那麼快作死,掉溝裡面我又不能幫你推」,一會兒「一百米後左拐了,媽逼你慢點兒」,倒也不算寂寞。
我覺得茅十八真是天才,我忘記插電源,亮紅燈後導航儀瘋狂地喊:「老子沒得電了老子沒得電了,你給老子點兒電啊!」
我差點兒笑出來,趕緊插電源。
翻過折多山、跑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話,要自己爬上去。我覺得很累,於是停在沖古寺。綠的草、藍的水、紅的葉、白的山,我看著這一場秋天的童話發獃。
導航儀突然「嘟」的一聲響了。
是茅十八的聲音:
「荔枝,你又到稻城了嗎?這裡定位是沖古寺,我向你求婚的地方。抵達這個目的地,我就會對你說:因為是最藍的天,所以你是天使。你降臨到我的世界,用喜怒哀樂代替四季,微笑就是白晝,哭泣就是黑夜。」
「我喜歡獨自一個人,直到你走進我的心裡。那麼,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歡獨自一個人。」
「我想分擔你的所有,我想擁抱你的所有,我想一輩子陪著你,我愛你,我無法抗拒,我就是愛你。」
「荔枝,我在想,當你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是我們結婚一周年呢,還是帶著小寶寶自駕游呢?」
「我站在那一天的天空下,和今天的自己,一起對你說,荔枝,我愛你。」
聽著導航儀里茅十八的聲音,我的眼淚湧出眼眶。
那一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跪在女孩前,說:「荔枝我愛你。」
今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說:「荔枝我愛你。」
這裡無論多美麗,對於茅十八和荔枝來說,都已經成為沙城。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
沙城就是一個人的記憶。
偶爾夢裡回到沙城,那些路燈和腳印無比清晰,而你無法碰觸,一旦雙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轟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顏開,把你的碧海藍天,把關於我們之間所有的影子埋葬。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面,步步回頭,可是只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過。
我從你們的世界路過,可你們也只是從對方的世界路過。
哪怕寂寞無聲,我們也依舊都是廢話流,說完一切,和沉默做老朋友。
這許許多多的故事,愛情,友情,親情;這許許多多的情緒,歡暢,動容,溫馨,早已從作者張嘉佳先生的世界路過,被他轉換成文字,於今年夏天,從我的全世界路過。
那麼,對你們來說,「路過」代表什麼呢?可以使用「路過」造句,或是和我們分享相關的想法。期待看到大家的發想與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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