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一直很喜歡蔣勳的文字風格，寫的很美，同時有溫柔且充滿力量的個人觀點。為了完成暑假作業，想找一本簡單好啃的書快速看完，最終選了塵封在書架將近半年的《歲月靜好》，今天看完倒是獲得了極多我意想不到的喜歡和思考，於是寫下。下方將有書中文字引用、與一些個人看法。
〈專心凝視一朵花〉
「我用攝影鏡頭留下一剎那的色相，以為留下了，真實的色相，卻早已不是我留住的、執著的模樣了。應無所住，微塵到大千世界，多少色相在眼前生滅變化，我卻總還是容易分心。美或許是漫長而艱難的修行，我只能從專心凝視一朵花開始。」
〈悲傷成雲，愉悅也成雲〉
「不知是誰，也在無垠的湛藍裡舒一口長長的白氣，噓氣如雲，聚散變滅，久久不肯散去。悲傷成雲，愉悅也成雲，悲傷愉悅過後，行到水窮之處，就能坐著看雲起雲升，不存什麼心機。
總覺得莊子也愛看雲，看雲的舒卷、升沈聚散，看生命在無何有之鄉，其臥徐徐、其覺于于，不醒不睡間，有蝴蝶入夢，他便翩翩飛起。兩千年來，我們都還在莊子蝴蝶的繽紛夢中未醒。」
〈民間紅〉
「廟宇像一種很特殊的紅，只有民間百姓庶民生活裡有這樣，明亮而大器的顏色。溫潤、柔軟、包容，是漫長歲月積累的，世世代代信仰的厚重溫暖。色彩是信仰的本質，像古代祭祀的『歃血』為盟，才有了溫度與痛癢。」
〈生命如水〉
「寒露翌日清晨，在北秋田山裡小徑行走，有點寒涼，的確是深秋了，路旁竹葉上閃著點點淚光般的露水。
露水是易逝的吧，陽光出來，不久也就乾了，看不見蹤跡。所以民間成語「露水夫妻」也是說短暫便逝散的緣分。
竹葉上卻留著昨夜的寒露，沒被太陽照到，不想逝去，留在了竹葉上，彷彿也在提醒我歲月寒涼了，自己要珍重保暖。
雨、露、霜、雪、霰，乃至於雲、霧，都是水。是水在不同溫度裡形成的變換，有時升騰，有時下沉，有時舒卷，有時凝結，有實據，有時散，有時飛揚，有時嚎啕。同樣是水，在歲月裡的寒冷暖熱裡，給我們這麼多不同的記憶。
原來生命如此，上善若水，沒有執著，應無所住，可以千變萬化，隨歲月流轉。
任憑別人給他什麼樣不同的名字，他自己知道，諸相非相，他就只是水。」
--
記得在這本書剛出版時，我特別喜歡歲月靜好這個詞，純粹覺得歲月值得珍惜，而靜好又是我喜愛的生活狀態。2020年底疫情逐漸擴大後，一直到今年的初春左右，歲月靜好大多跟著後面那句，「你的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人為你負重前行。」當時這句話經常成為我們家裡反覆警惕我記得認真生活的金玉良言，歲月靜好突然好像在我的視野裡有了另一層意思，稍稍有點排斥，我也就漸漸不組起來用了。不過我本來就喜歡寫歲月一詞，靜好我也將它視為另一個偶爾加註的獨立形容詞，只是我一直不曾讓它們同時並排出現。
人們稱蔣勳是美的佈道者，我覺得也像是引路人，藉其之眼，看世間風景。我特別喜歡他對於色彩的描述，在萬千文學中精湛的色彩形容中，彷彿行行列列排成了井然有序的漸層色票，但同時，他也依舊對色彩持保留態度，畢竟鮮活著的世間萬物，總是難以用肉眼覺察定義其樣貌與色相。
我一直覺得蔣勳特別擅長描寫寧靜的景象，街道煙火氣，或是從細微至宏大的自然景觀，我挺想知道蔣勳究竟如何對於「歲月靜好」進行自己的詮釋和描述，景物描寫是文學創作中很平常的一環，但我總能在部分篇章裡看到許多超越美本身的抽象情緒，可能為蔣勳個人文字風格導致，可能像是作者注入了某種真摯卻又長久的愛，更可能我覺得也許是歲月長短與生命經歷的問題。總是能讓我特別感動。
我想了很久，那種美有點接近於一種不受限於時空的抽離感，十分客觀卻又充滿情感的替萬物添上註筆，賜其生命與呼吸。我想起自己先前自己讀過一些神話性質的故事情節，這種設定裡，再傷心的情節我大概只可能被虐哭一次，之後如果重看，總是只剩下淺淺的遺憾或感慨。在那種長達千年經歷痛苦而最終能得以還願或和平的劇情裡，我總覺得整體而言皆是淒美或感動，而不會充滿悲傷。大概以主角視角而言，那種經歷了千百年的時間線，痛苦很容易被漫長的日復一日給沖淡或湮滅，留下的大多還是輕描淡寫的嘆息，亦不可能長篇大論的訴諸過程了。
蔣勳的文字對我而言有時也具有這種效果，無論破碎的古蹟或斷垣殘壁，新生萬變的雲雨或草木花朵，皆在歲月與節氣的渲染下變得如此美好，又像是輪轉遞嬗了千萬遍，順其自然、理所當然，卻還是美的如此驚豔。
我想，這也許就是真正的「靜好」吧。
另一個令我感嘆而佩服的，是他在字裡行間不必刻意強調，卻總能讓我感受到一種對於自然天地的謙卑與收斂，他極少真正直接的提及對於天地應謙虛為懷，（我有時也不喜歡重複地看那種警惕人類要尊敬自然的語氣）但卻巧妙的運用了一些文字手法和語氣，讓我們感受到，人類在自然之美之下所流露出的，屬於人性的樸拙與不完美，直白裸露卻又真實的感動。加上書籍本身以時序、節氣為背景基底的書寫，人類的渺小並不會看似脆弱或卑微，反而更能夠無罣礙的懷擁自然。
「是，我就是耽溺於那道美景，我就是無法如雲絮般豁達，像個凡夫俗子，著迷於那短暫的光影。」
我先前喜歡以「靜好」來形容某個平淡而幸福的寧靜瞬間，例如閱讀時，那種時而微笑時而驚嘆，有時還會略帶酸澀的內心活動。
不過如今蔣勳筆下的歲月靜好，對我而言可能成為更神聖、更憧憬，但屬於暫時無法觸及的狀態了。
近日生活確實忙亂，在快節奏下找平衡，有時外出感覺口罩戴久了，習慣了淺呼吸，真的忘記了深呼吸的感覺。（這對我這種易貧血人士是一個不太好的行為）
我的歲月如何靜好，現在提起似乎言之過早，不過終究有某些時刻在喧鬧裡靜著，在凌亂瑣碎中撿拾好的碎片。
而那些無可避免的兵荒馬亂，洶湧而出卻無法整理成章成句的斷續對話，改變過程中不得已自損八百的無可奈何與遍體鱗傷，終究會像驚蟄一瞬的甦醒，寒露逝去前一刻的白露未晞，芒種前的與春道別，看似無端，卻又終止的寧靜而盛大。
Comments